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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unday, October 15, 2006

十元飯角度 看觀塘市區重建和最低工資

周日話題﹕十元飯角度 看觀塘市區重建和最低工資 (明報) 10月 15日 星期日 05:05AM

【明報專訊】9月23日,我在觀塘月華街公園和左手拿NEXT牌香煙、右手握啤酒罐的速遞員陳先生談天(之後寫成短文,見註一)。陳先生月薪五、六千元,豪不起,對價錢牌也相當敏感,「近兩三
廣 告
年裕民坊的食肆價錢貴了」,「GIORDANO已經升級,無20幾元一件衫,」「輔仁街對上有11元的飯盒。」

經朋友轉述,有觀塘地區組織成員看到短文後頗不滿,其中一個原因是11元飯盒只是少數,不應被不成比例地放大。

10月12日,為了這篇報道,我約了觀塘工友瑞芳在午飯時間見面。她打開一盒顏色挺不錯的叉燒飯,「10元一盒,在藍田的屋買的」。我心頭一亮,緊張地問﹕「真的﹖那在觀塘哪裏可以買到10元的飯﹖」「,周圍都有啦。」

是的,在觀塘賣10元飯的地方肯定不是多數,我這個薪水低心頭高的「下流青年」,過去對特價資訊無心裝載。但對於一眾生計左支右絀的工人,他們就是只看到十元飯﹗周圍都是十元的飯﹗這篇同時關心最低工資(相關新聞 - 網站)和觀塘重建的報道,很希望將這「十元飯」的視角高高地抬起來——用這個來檢驗觀塘重建規劃和社會保障政策,勝過委任十個「專家委員會」。

瑞芳和阿玲現時同樣在觀塘區上班,主要的買消費場地也是觀塘道以北的舊區。後者在幼稚園當校工,星期一至六下午一至七,月薪3000大元﹔前者加入了香港婦女勞工協會的環保回收隊,工作不多,每月只能賺千多塊。聽她們來香港後(兩人都是在90年代末隨丈夫來港定居)的職場浮沉錄,還以為自己在讀《塊肉餘生記》。

阿玲的香港「塊肉餘生記」

阿玲初來時被騙到中環的經紀行,差點兒交了三萬塊「開戶口」﹔接在茶餐廳做了一個月被辭退,人工本來已經少了,老闆還要扣制服費、洗制服費和兩日假期錢共600元(協會替她追到瘦才追回來)。接做酒樓、做茶餐廳、做工廠大廈清潔、做速遞﹔2002年,在長者宿舍做雜工,全職薪水跌至2800元新低。阿玲辭工後向勞工處(相關新聞 - 網站)長張建宗(相關新聞 - 網站)告狀,薪水馬上加回5000元,「但不關我的事了,我都無得做啦」。接到出名的碧瑤清潔公司、高爾夫球場、心理衛生會,直至一年前轉到現在的幼稚園。

不要忘記,阿玲這張水蛇般長的resume(字數有限,瑞芳那份就按下不表了),還要加上「照顧3名子女」和「維繫夫妻感情」兩項偉大業績。根據李麗珊(相關新聞 - 網站)說,在香港養大一個小朋友要400萬,阿玲和瑞芳的家庭總月入只有一萬多一點,卻成功肩負起2400萬(6名子女)的龐大工程,經濟效益相當驚人﹗

apm——難堪的代名詞

最低工資和觀塘重建規劃,乍看是「大纜扯唔埋」的事,但對於經常在觀塘出入的兩位,其實一個關乎收入一個關乎支出。

市區重建(相關新聞 - 網站)局8月初公布了3個聲稱從下而上、由居民參與規劃的觀塘市中心重建設計,我們見到一幢和對面apm倒模一樣的超高商廈,還有5幢50層高預計售價8000元一呎的豪宅。

重建的鏟泥車將會鏟掉瑞芳買平價衫的仁愛圍晨早市集、買80元一對返學皮鞋的小舖,還有物華街小販區,換來另一個「令人難堪」的apm。我沒說錯,apm對於瑞芳和阿玲來說,都是難堪的代名詞。

強調自己「買名牌要等下一世」的阿玲說,絕對不會主動到apm消費,而她在apm開張以來,只光顧過兩次。第一次是給她時薪20元的幼稚園一年一度請食飯。

到說起第二次時,平時陰聲細氣的阿玲吊高了聲線,以示事件的嚴重﹕「那次同事叫我去apm的茶樓飲茶,埋單要90元一個人﹗我好大聲話,『以後千祈唔好叫我﹗』」

瑞芳的難堪則是來自子女﹕「有時叫個仔去個大商場(apm)行,他就話『媽咪,次次都係有得睇冇得食,唔出去啦』。你知,十幾歲人最鍾意食。」

「對於收入少的人,起多10個(apm)都唔會好。」阿玲對重建下了結論。「在(舊區)那邊,食冇咁貴,買冇咁貴。如果搞到高級晒,窮人就肯定食唔起。」瑞芳也說。她見我對「10元飯」這麼有興趣,就拿出一張紙,上面寫龍記燒味飯店和一個電話,「那裏就有10元的叉燒飯」。「那你抄下電話來幹什麼﹖」「哦,我打算在那裏找一份兼職。」

觀塘舊區 到處10元燒味飯

換上了10元飯的視角,就好像戴上熱能探測眼鏡一樣,對整個觀塘舊區突然敏感起來。逛了一小時,居然發現了至少6個賣10元飯的地方(其中兩間只優惠學生),全部集中在輔仁街街尾和轉彎的瑞和街裏,包括龍記燒味、新瑞興燒味、金豐叉燒、十八燒味檔平價市場、古老燒鵝大王(原來真的周圍都是10元燒味飯)。金豐叉燒一名職員說﹕「生意難做,競爭激烈。董建華(相關新聞 - 網站)時代是8元,現在曾蔭權(相關新聞 - 網站)來了就加回10元。以前﹖成廿幾元﹗」基層社區以龐大的人流,小商舖亦以「密食當三番」的策略提供平價貨。

基層消費視角 觀塘主流

根據統計處2005年的分區人口概,觀塘人口587,000多人(2005年數字)﹔65歲以上人口比例全港第三,達15.5%,次於深水 (16.1%)和灣仔(15.7%)。其他人口數字包括﹕60%居民住在公屋(10萬個單位,全港最多)﹔17,900多個無業家庭,全港排第二﹔家庭入息中位數9000元,全港倒數4名之內﹔失業率達7.6%,全港第三。這些數字說明,以10元飯為代表的基層消費視角,才稱得上是整個觀塘區的主流。他們不需要再多一個令人難堪的apm,卻是要維持甚至擴大目前的基層消費選擇。市建局的新apm重建大計,與這個想法格格不入。

市建局行徑 配合地產商

還記得導言中那位速遞員陳先生嗎﹖我至今還清楚記得他提的兩個有力反問﹕「照計香港應該係窮人多過有錢人。但點解有錢人有成個香港島、尖沙嘴去玩都唔夠,要踩埋入觀塘﹖再咁搞法,香港咪即係冇晒貧民區﹖」陳先生的話點出了香港市區重建背後的邏輯。

雖然市建局口口聲聲以人為本,又說要保存社區網絡,實質的行徑卻是要配合地產商,將50、60年代興起的幾個市中心基層社區逐一消滅(深水、大角嘴、土瓜灣、觀塘等等),換來一批批供得起7000元呎價的新晉中產,繼續藉「市場力量」推動區域的「紳士化」(gentrification),地盡其利,賺完一筆又一筆。

同時,為了幫原基層區域「洗底」,老地名也不斷被地產商和政府刻意抹去﹕西灣河變嘉享灣、土瓜灣變翔龍灣(相關新聞 - 網站)、大角嘴變凱旋門(相關新聞 - 網站)、吊頸嶺變調景嶺、陰澳變欣澳。

回到最低工資的問題。大家應該留意到,每逢有什麼關於最低工資的宣布,新聞記者都習慣會配上一則低收入工人的訪問,記者先是例行公事式地描述工友的苦,然後問一兩句對最新政策的意見﹕冇用/有用/好過冇。這種公式的新聞書寫不單令工友被視為軟弱無力的放音器,亦令大家忽略了,為基層爭權益的戰線不單止在最低工資上,維護基層的生活空間也是一條重要戰線。但我們偏偏看到不少聲稱為基層爭取利益的黨團和地區人士,一方面提倡訂立最低工資,另一方面卻支持市建局擠壓基層生活空間的重建方案。

10月5日深夜,另一次訪問令戰線的範圍進一步擴大。

需要留有生路的小販政策

52歲的潮州怒漢(沒有問姓氏)來了香港30年,一直在觀塘做熟食小販,白天在熟食中心賣牛雜晚上擺街賣炒麵,10元一袋20元一大盒,香氣傳遍裕華大廈對觀塘道的暗巷。在街上謀生,晚晚都是戰鬥,不是像30年前那樣怕沒生意怕被搶位,而是怕猶如鬼魅一樣的食環署(相關新聞 - 網站)職員。

他一提起食環署,雙眼即露出吃人的怒火,「1997之後冇啖好食,以前小販隊深夜就收工,家係24小時。趕絕。轉角的熟食檔,被人拉了唔知幾多次,拉完又換人又換人。」他說自己成日被人拉,一個月幾次,每次罰2000幾,車也沒收,白做。

他說食環署的人愈來愈「陰濕」。有時穿便衣、有時坐沒有記認的van仔、有時從巴士衝下來拉人。他已大概掌握了食環署職員的時間表,11時45分就把檔蓋好靜候。果然,不消15分鐘,3個食環署職員像鐵甲人一樣操過。潮州怒漢那晚避過一劫。

「以前到處都很旺,好多小販,幾十歲阿婆都在街剪線頭,個個都搵到食,點知家廿幾歲都要去做保安﹗」潮州怒漢本性勤力,50歲行得走得難道不工作,起碼做到65歲。比起那些40歲就說退休,然後等基金經理協助錢搵錢的高等白領,潮州怒漢的精神更令人敬佩,但整個制度卻粗暴地要把他趕絕淨盡。

抗拒市建局「紳士化」政策

對於阿玲來說,爭取最低工資是切身的抗爭,如果爭到至少時薪30元的最低工資,幼稚園雜工的薪水就會由3000元增至4320元。

不過,對潮州怒漢來說,最需要的是一個留有生路的小販政策。觀塘重建則關乎整個社區的生活模式,對所有人都事關重大,卻不成比例地缺乏關注。維護基層的生活空間,抗拒市建局在港九市區推動的「紳士化」,刻不容緩。

(註一)http://www.inmediahk.net/public/article?item_id=153891&group_id=11

文﹕朱凱迪

編輯﹕梁詠璋

resources:http://hk.news.yahoo.com/061014/12/1uo7y.html